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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於歸第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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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於歸第二十五

翌日孟汀回退園,瞧見謝之問眼底的烏青,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去金吾衛所辦事,那謝之問跟在他身後,言語裏怨氣頗重:“侯爺可算回來了。昨夜聽人說侯爺已出宮了,左右見不著人,還以為出什麽岔子了。”

孟汀憑窗拭刀,道:“難卻莫不是也聽了旁人的閑話?”

“鄙人本是不願信的,可陛下確實是叫侯爺在雨中跪到了子時啊!”謝之問接過他手中的布帛,頗有些忿忿,“君君臣臣尚需留情分,何況......何況......”

他驀地住了嘴,面孔漲得通紅。

孟汀揚眉,拿刀在他肩頭輕點一下,好整以暇地道:“怎麽了?”

謝之問別過頭去,低聲道:“崔大娘子來的那一晚,聽、聽人說......素心齋房裏要了三次熱湯。”

他那一旁嘟囔,孟汀自顧自將刀收了,把謝之問先前放在一側的紅箋揣進了懷裏。那是端王府下的請柬,請他孟汀觀結朱陳之禮,亦暗暗印證了先前所布之局卓有成效——在李正德看來,被李鑒猜忌的雍昌侯不是瘋狗,而是可以為己所用的同盟。

這麽幾日,折騰得還算值。

他將外袍披上,換了靴子,把昨日寫完的令文往謝之問懷裏一放。謝之問忙不疊地跟上他,就聽孟汀壓著笑意道:“那人數錯了,實是要了四次。”

謝之問:“......那你還是別回來了。”

話說端王大婚,正妃的冊封令先下,到了三月二十五才行禮。成禮是在皇城內宗廟,聞說當今聖人並未觀禮成,不知是抱恙還是另有一層意味。

私宴依舊設在基勝樓,樓前大道布錦十裏,不通車駕,所有赴宴者無論是如何尊貴之身,都要為了天潢貴胄下馬,只有迎王妃的高軒能從此過。

說是如此,到了那日,待賓客都坐定,忽聞大門前一聲駿馬長嘶。

眾人回身去看時,見雍昌侯自那青騅上翻身而下,一身烏紫袍,握著刀柄踏入廳堂。先前未見過的,道這孟汀果然是將軍骨血胡人皮肉,肩脊越長城,眉間拔關山,模樣生得實在好。而此間坐著的諸位尚書學士,卻是沒有人真願將千金許給這一位的。

李正德在二樓,憑闌幹往下看,勾著唇笑了一聲。孟汀仰頭,沖他高聲道:“殿下可曾給孟某留個邊座啊?”

“侯爺不如上樓看看。”李正德道。

他這麽說著,心裏一根弦仍然緊著。孟汀低頭恰是他所期望看到的,可當眼見此人如此滿面肅殺地進了自己的喜堂,他便知曉這把長鋏實在是難抓。

孟汀二話不說上了樓。幫忙的店家不敢替他引路,他幹脆越過那一眾人,按刀走到李正德面前。

二人相對平揖,李正德先開口道:“侯爺來晚了,罰酒總是不免的。”

“本侯飲了便是。”孟汀笑了一聲,“絲竹舞樂為何停了?接上才好。”

他在那重新湧起的人聲笑語和管弦嘔啞中不動聲色地飲下三大白,擱了酒盞,隨李正德向欄桿處去。下邊忽有喝彩之聲,孟汀疏懶地垂眼看了,卻發覺是林霽華一身窄袖朱袍,於一高臺上舞劍。她劍劍聚氣,招式利落,絲毫看不出生疏。

“滿堂花醉三千客。”孟汀道。

“霽華擅劍法,於本王也是良師。”端王靠在欄桿上,執著下巴朝廳堂中望去,“對了,侯爺,她說若是你來,也要敬故交一卮酒。”

他的語氣很寡然,至多像談論一位得意副手,帶著些敬與傲。

按大豫禮法,軍中五品及上者上任即授劍,去職即交劍。林霽華的劍已然封在兵部,手中這一把是李正德的一件收藏,名為漱月,與李正德常佩的驚風劍同爐鍛出。

這把劍不如先前的賦權劍沈,不算稱手。林霽華和著弦樂,於漸漸急促的琵琶聲中衣袂翻飛,最末處一招逆鱗斬蛇,剎那間收勢,側耳聽聞四弦一聲,如裂帛。

四座喝彩,她抱拳相謝,擡眼便見李正德在上邊撫掌。孟汀倚靠在一側,疏懶又淡漠,同她的目光接了一瞬。

隨後他遙遙拱手,說,新婚志喜。

林霽華從高臺上躍下,將劍給了身邊人,拿過一酒盞,自斟滿清酒,上了二樓。她今日妝容上得齊整,花簪墮馬,到了孟汀近前,孟汀幾乎認不出來。

李正德擡手替他做了個請,自己便轉身去他處應酬了。

“劍交了?”孟汀問。

“是。”

孟汀覆飲了半杯,低著頭笑了一聲。上一回同霽華對面飲酒,身側尚有胡伯雎,而無李正德。少年林霽華束發披甲,對孟汀常以長輩自居,是他們三人中舞劍最好的那一個。

“真的值嗎?”他輕聲道,“上一回在金吾衛所,你我刀兵相向時,我就想罵你糊塗!當年戈壁雪嶺,磧裏逢笛,我們三人殺敵四十二,血甲歸城。你當時說此生定要力平西羌,掃盡六合,為大豫千古一將......”

“別說了!”霽華將酒盞重重放下。

“......我與胡兄,做你馬前卒。”

“侯爺不必嘲我。”林霽華冷笑一聲,“其一,少年狂言,如何當真?其二,霽華所不能之事,殿下可以做成,霽華在側,可助一臂之力。”

她覆飲了口卮酒,擡手道:“其三,若君真已擇明主,何故來我端王宴?”

樓下又有胡姬舞旋,紅綃橫空拋亂。林霽華的聲色,孟汀聽得不太清,話語間的不甘或是慍怒或許都碎入琵琶聲。

他以為此事清楚明白,林霽華這個女兒不過是林伯禎與李正德合謀的附帶籌碼。林霽華這麽聰明而烈性的人,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往火坑裏去了。

此世再無林督軍。

亦終不似少年游。

二人將殘酒飲盡,孟汀將酒碗倒扣著放在侍者端來的盤子上,垂眼道:“孟某今日是因見故人請柬,才打馬自來。言語已盡,望君珍重。”

他回身要走,忽聽身後有人道:“若無急事,還請侯爺留步。”

儒者做派,洪鐘嗓門。

當朝只有一人。

前幾日孟汀與李鑒交談時,李鑒對這場私宴做了推演。將見何人,將言何物,孟汀皆在心中一一考量過。

此時最末的連環將要扣上了。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鬢發微白的黑袍長須者向他一頷首。那人垂著眼,眼瞳似是畏光,左右執著高扇在兩側遮擋。

“老朽林伯禎。”那人道,“見過侯爺。”

【作者有話說】

發現前面幾章長安一直在下雨哈哈哈哈可能是前段時間北京也一直在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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